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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時候,我與小伙伴們到山上砍柴,鉆進(jìn)樹林里,如鳥歸山,于是憑著一股機(jī)靈勁兒跨溝、攀巖、爬樹,尋找那些可當(dāng)柴禾用的雜樹枯枝。
當(dāng)我們用賊亮的眼睛在尋找柴禾的時候,忽然眼前閃現(xiàn)一道奇異的風(fēng)景:懸崖邊的樹枝上撐起一簇從未見過的藤蔓,一顆顆土豆大小的毛果,在空中懸掛,風(fēng)兒一吹便晃悠起來,似落非落。細(xì)細(xì)一看,但見光滑又盤屈的細(xì)藤從崖縫里長出來,越來越長,越分越多,或纏繞樹枝,或攀援枯刺,到了末端,又垂下來,便形成一把傘,投下一大片綠陰,那毛果兒就結(jié)在枝節(jié)間。我們便攀上懸崖,摘下那毛果。一籠藤蔓要摘下四五十個,放在地上,堆上一大堆。有的大如土豆,有的小如指頭,青黃的皮兒結(jié)著一層茸毛。我們便撿出已變得松軟的桃兒,小心地剝開皮兒,里面便現(xiàn)出綠色的瓤兒,晶瑩剔透,青翠欲滴。試著丟進(jìn)嘴里,一股甜里帶酸的清流充滿唇齒,溢向心間。那味道真的太美了,沒有哪種水果有那么甜,那么純,那么耐人尋味。吃下一顆便神清氣爽,心曠神怡。我們就一口氣把松軟的毛果吃完。那剩下的部分又硬又青,我們也想吃,但不好剝,輕輕一咂,酸澀無比,看來還沒有成熟,就丟在那兒,背著柴禾回家了。
晚上,我給娘講起今天發(fā)現(xiàn)毛果的事。娘聽了嘆息了一聲:“傻娃兒呢,那叫獼猴桃,我們這兒土名叫‘陽桃兒’,那可是個好東西哦。那沒成熟的拿回來放上一陣就熟了軟了,能吃了?!庇谑?,第二天,娘帶著我到了昨天摘陽桃的地方。還好,陽桃兒還在,堆放在那里,有幾個滾到樹葉里。娘小心翼翼地捧起來,用圍巾包住,帶回家。又找了個竹籃,在竹籃里放上干樹葉兒,把陽桃兒捂在里面。
過了兩三天,我放學(xué)回家,娘讓我去取陽桃兒。我進(jìn)里屋手伸進(jìn)竹籃,果然陽桃兒松軟了。取出來剝開皮兒,丟進(jìn)嘴里,又如那天上山砍柴吃時一樣。于是,每每放學(xué)回家飯還沒做好時,便偷偷鉆進(jìn)里屋摸一個陽桃兒解饞。嘗到了甜頭,周末或寒暑假的時候,我們上山砍柴便留意是不是有陽桃兒。有時運(yùn)氣好,便摘下一堆,成熟的就吃了,青澀的就背回來,放進(jìn)竹籃里捂著,隔三差五地去剝一顆吃,好甜好甜。
吃陽桃兒成了我的童年最美好的記憶。
后來我們從書上才了解到,陽桃兒不但好吃,而且有著極大的藥用價值,能美容、助消化、抗衰老、降低膽固醇等十多種藥效,傳說能治百病,男女皆用,老幼咸宜,人人愛吃,個個喜歡。且市場走俏,價錢不菲,是有名的緊缺貨。
再后來,我讀書到了大城市,到街上閑逛,偶爾看到攤點(diǎn)上擺著陽桃。但那陽桃碩大如雞蛋,皮兒光滑,不見了茸毛,不見了細(xì)小的皺紋。一問方知,是人工在大棚里育大的。我就買來一個剝開皮兒品嘗。結(jié)果,那味道與山間的陽桃已大異其趣:沒有了那沁到心底的甜,沒有了那份剝開就化掉的細(xì)軟。但物以稀為貴,縱然沒有山間的野陽桃好吃,買的人還是絡(luò)繹不絕,一堆陽桃一會兒工夫就銷售一空。
“大棚里產(chǎn)的陽桃就這么貴,我們那山間產(chǎn)的野陽桃不知要貴多少倍呢。”我暗自想。到了秋末冬初,我回到老家與叔伯嬸娘們說起城里陽桃走俏的事。大家興趣提起來了。有幾個性急的年輕人就商議著如何多采陽桃,就背上干糧上山找陽桃。一天下來竟采到一背簍。他們在干樹葉里略微捂熟一點(diǎn)就背到城里去,結(jié)果又是一搶而空。于是,野陽桃價錢漲到每斤20元,比核桃還貴。大家興趣來了,一到成熟期便紛紛去采陽桃。但樹林里的陽桃稀少,經(jīng)不住采,不幾天工夫,山間的野陽桃就采光了。這樣下去不行。于是有人想出了主意:把一座山、一片荒坡封起來,保護(hù)好野陽桃,再到外面進(jìn)一些陽桃苗栽到山上、坡上,整個山坡以天為棚,以地為根,打造出了一個陽桃的世界。兩年工夫,新栽的陽桃開始牽藤掛果了。于是,陽桃在老家出了名,不但味道純正,而且價格也降下來了,還有了規(guī)模,成了老家致富的第一項目,名不見經(jīng)傳的老家變成了陽桃之鄉(xiāng)。
如今,我在城里呆久了,每到秋冬季節(jié),便常常想念老家。想起老家便想起老家的野陽桃,想起野陽桃便口舌生津、饞涎欲滴。什么時候能吃上老家的野陽桃?一天,老家大哥到城里看我,帶來一口袋陽桃。我迫不及待地打開袋子,取出陽桃,剝開品嘗。那青皮兒,那綠瓤兒,那甜味兒,是那么純正,那么可口,勝似山珍,賽過海味,更增添了對家鄉(xiāng)的熱愛和憧憬。于是我就把大哥帶來的野陽桃分一些給同事,大家嘗了更是贊不絕口。于是都央著再帶來一些。
今年秋季,我抽空回了趟老家,到集市去逛,果然野陽桃占了半邊街,有塑料紙攤著的,有竹框里裝著的,有樹葉捂著的,還有的年輕人干脆用竹籃吊在胸前來回走動兜售。有零賣,有批發(fā),往來客商絡(luò)繹不絕,市場繁榮的程度超乎想象。我走到一位大娘跟前,蹲下身來準(zhǔn)備買陽桃。大娘趕緊給我找來塑料袋,把竹籃里的陽桃全倒出來,讓我選,不斷叮嚀:“要選好的,選中等個兒的,選半成熟的,自己吃也就兩三天的工夫,帶到遠(yuǎn)方去也來得及?!蔽冶淮竽锏臒崆楦腥玖?,看陽桃個個圓實飽滿,皮薄肉嫩,干脆不選,將大娘整竹籃陽桃一次買下來。大娘感謝不盡,秤稱得旺旺的,還贈送我十來個。我背著一口袋陽桃回家裝好,一股甜酸混合著的香味溢滿屋子,送我進(jìn)入夢鄉(xiāng)。
返回城里后,自己也像老家的人一樣,找來干樹葉兒捂起來,成熟了就給孩子們吃。孩子們見了陽桃更是睜大了眼睛,迫不及待地剝開皮兒,囫圇吞一個,囫圇又吞一個,不到一周,已去大半。剩下的我就給幾個要好朋友送一些。大家吃了,打趣說:“過去的皇帝也沒吃過這么好的東西。今后要贈送啥東西,其他的一概不要,專要這野陽桃。有了這野陽桃,我們也沒白活一世。”我滿意地笑著,覺得他們說得雖有些夸張,但也是吐露了真情。我為老家的神果而欣慰,為老家的繁榮而自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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